蓝色泡泡

用了半生光阴 学会不懂作声

【江湖事】(蔺苏)书声君生

         “啪!”听得醒木一响,喧嚣的茶馆立刻安静下来,满座目光纷纷投向堂前正襟危坐的说书先生。不久前本朝与大渝兵戈平息,北境的茶馆酒肆渐渐恢复了生机,客人们也都有了听书的闲情逸致。

  “秦汉风云惊塞烟,骠姚智勇冠军前,披坚执锐犹黄口,点将封侯趁少年。”一首定场诗颂罢,气势十足的音韵仍然在众人耳边萦绕。“各位,今日老朽讲的是《冠军侯千里奇袭  左贤王漠南远遁》——且说那元狩四年,卫青、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,深入漠北,寻歼匈奴主力。霍去病率军北进两千多里,越过离侯山,渡过弓闾河,与匈奴左贤王王部接战……”老先生嗓音沙哑低沉,徐徐道来。

       一名文士模样的青年坐在茶馆靠窗的雅座里,一袭莹白织锦勾出瘦削的身形,领口高叠,外罩月白蝉衣。本该是玉树芝兰的佳公子,年轻的眉宇间却笼着一层莫名哀愁,眸底沧桑不似该有。满堂宾客皆听得入神,唯有他的眼神飘向窗外,不知所思为何。

       他望向窗外,秋风起了,夹杂着簌簌的落叶声。窗外征召民夫的告示张贴了三日,奖赏优渥,应召的人却寥寥无几。也难怪,虎狼之国大渝频频入侵,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,北境十室九空,百姓人家中只怕也就剩些孤儿寡母了,哪里还有空闲的民夫应征?兵灾人祸,其烈如斯。

       直到两年前的那一场梅岭大战,大渝割地求和,再不敢来犯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风忽然大了起来,吹进窗子。青年骤然猛咳起来,其声嘶绝,宛如心肺已被掏空。那张透着病态苍白的脸上立时浮起两朵不正常的红晕,原本闲拈指间的筷子已被他死死握紧,骨节都攥至毫无血色。

      正在这时,已有人踏上了门口的石阶。甫一入门,那腰间悬着狭长古剑的华衣公子哥就一眼看见剧咳不止的青年,急得把脚一跺,直接就纵身跃过半个大堂,于青年身边利落掀袍坐下,毫不在意显露这一身高明轻功将何等扎眼。好在故事正讲到紧要关头,老先生一串儿跺句引得满堂喝彩,并未引起不必要的注意。

       华衣公子哥抓起青年的胳臂要给他把脉,“长苏,我这才出去多久,你怎么就成这样了!”面带担忧,语含责备。

       被唤做长苏的青年一手推开把脉的手,一手握成拳抵着唇,又轻咳了两声,待到顺了气,才抬头看向门口,向那边招手:“飞流,快到这边来。”眼含笑意,全然没有了刚才满头盗汗的病弱之态。

       只见门口怔怔地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,左右手里各握着一根糖葫芦。听到青年的呼唤,他这才回了神,将头一点,竟也是向座位飞去,身法极快,转瞬间已站在青年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“蔺晨哥哥坏,把我们飞流丢在门口不管。”被梅长苏轻轻拍抚,飞流的眸中立即露出暖意。

       “喂,我刚刚是着急你才忘了把飞流牵进来好吗。”蔺晨在旁边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   “吃。”飞流将一只手中的糖葫芦递到梅长苏眼前,红彤彤的山楂个儿大饱满,光是看就令人满嘴生津。

    “这个给苏哥哥吃吗?”

     “嗯!”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视线轻轻一斜,看见坐在一旁翻白眼的蔺晨,暗暗一笑,故意又问道:“只有苏哥哥的,没有蔺晨哥哥的吗?”

      “不给!”

       蔺晨瞬间变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:“小没良心的,这是谁买给你吃的,真是会借花献佛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我们飞流真会关心人,苏哥哥不吃,你一个人吃吧。”梅长苏目溢温情,轻声说道。飞流听闻此话,乖乖坐在一旁吃起糖葫芦来,不去理会正在做戏的蔺晨。

 

     两人都沉默下去,端着茶杯看向窗外。风吹过窗外的银杏树,叶子簌簌飘落,地上堆积起一层厚厚的金黄。远处城墙上箭羽林立,满目苍凉萧瑟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先生又一拍醒木,声音陡然高亢起来,似乎破开了故事里的凛冽风雪:“……那一战,霍去病率部歼敌七万四百人,俘虏匈奴屯头王、韩王等三人及将军、相国、当户、都尉等八十三人,乘胜追杀至狼居胥山,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,在姑衍山,举行了祭地禅礼,兵锋一直逼至瀚海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听说你当年雪夜薄甲,单骑逐敌上百里。也不比冠军侯差多少吧。”蔺晨歪头看向梅长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莫言炙手手可热,须臾火尽灰亦灭。”梅长苏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,轻啜一口。

  蔺晨神色有些黯然:“总归你活下来了。”

     梅长苏闭上了眼睛,微微侧耳,似是在欣赏老先生精彩的故事,又似乎是在倾听窗外那瑟瑟的风声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日漫天的火光,嘶喊漫山遍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父帅命聂锋将军绕行近北的绝魂谷为侧翼接应。赤羽营为前锋强攻北谷。主力截断敌军,分而击之。当夜风雪大作,赤羽营冒雪行油毡火攻之计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父亲和我一得到梅岭有变的消息,一边飞鸽传书素谷主,一边马不停蹄赶去梅岭,好在卫铮无恙,在我们赶来之前找到了你。”蔺晨斟满两杯茶,递了一杯给梅长苏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接住了茶,放在了桌上,依旧淡淡地说着,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,“谈笑无河北,心肝奉至尊。赤焰军七万男儿浴血奋战三日,将大渝皇属军斩落马下。回过头却进了自己人的圈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蔺晨苦笑一声:“长苏,两年来你一直没有讲述过梅岭的具体经过,我们也从没有主动提起过。毕竟这对你实在太痛了……”语毕,举杯一饮而尽。老先生的声音也低回下去,隔得远些,竟听不清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听闻此言,微微一笑,“蔺晨,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,想问什么就问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蔺晨一怔:“本来打算——”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,压下心里那股冲动,扭头望着远处的城墙,沉默了片刻,慢慢地笑了,“做你想做的事吧。我会跟在你身边。”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眼光一凝,看着蔺晨不再说话。蔺晨不再看他,依旧遥望着城墙。那里仍旧有萦绕不散的烽火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“飞流,糖葫芦好吃吗,我们该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书的故事也渐渐到了尾声。在老先生的说书声和茶馆众人热闹的喝彩声中,两个年青人牵着一个孩子步步远去。

       茶馆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小:“铁骑猛封狼居胥,金戈狂扫焉支山。此生若增廿年寿,马踏匈奴过燕然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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